黃哨山,又名皇上山,傳說主峰烏龍嶺氣勢雄嚴,如皇帝坐金鑾殿,故得名“皇上山”。它矗立在茅坪古鎮(zhèn)的北邊,其主峰海拔1029米。自清水江南岸望過去,這山從江邊拔地而起,高聳云端,氣勢磅礴。山的海拔雖然不算很高,但卻以險峻奇秀而著稱!独杵礁尽贩Q之為“黔山第一險徑”。舊時,茅坪一帶有民謠道:“黃哨山,離天三尺三。人過要脫帽,馬過要下鞍!
在清代,黃哨山是黎平、鎮(zhèn)遠兩府的分界山。而今,它又是錦屏、天柱兩縣的分界嶺,“水倒茅流,兩縣各收”,山頂坳上過去筑有分界土梁、立有兩縣的分界石碑。北邊錦屏縣一側(cè)為青石板路,而北邊天柱縣一側(cè)則為鵝卵石花街道。過去茅坪一帶有歌唱道:
鎮(zhèn)遠黎平相交界,皇上山坳兩分開。
黎平這邊石板路,鎮(zhèn)遠那邊是花街。
早在元代,黃哨山即是官道所經(jīng)之處。元代設置的大土司思州宣撫司,管轄今錦屏、黎平、古州(榕江)一帶地方,這一帶的諸小土司與思州宣撫司的往來聯(lián)系即是通過這條道路。明永樂十一年(1413),朝廷尋借口廢掉了不聽管束的思州大土司,以其地建置黎平、新化、鎮(zhèn)遠、思州、銅仁等8個府,隸屬貴州布政司管轄。因清水江中上游苗疆“阻隔”的緣故,黎平、新化兩府不能取直徑上省,而需往東邊湖廣的靖州、會同、新晃繞道進入思州后,再上貴陽。明代中期后,黎平府官員上省大多改走直道,即黎平——新化——銅鼓——天柱——鎮(zhèn)遠,這條道便成了黎平府溝通省城貴陽的主要通道,黃哨山因其所據(jù)位置的重要成為這條通道上的要津。
清雍正時期,朝廷著力經(jīng)營清水江中上游苗疆。為了“開辟”苗疆的需要,雍正五年(1727)在朝廷的批準下,對貴州、湖南兩省交界的南部行政區(qū)劃進行調(diào)整,將原來隸屬于湖廣省靖州的五開衛(wèi)改為開泰縣、銅鼓衛(wèi)改為錦屏縣,同時將開泰、錦屏縣和天柱縣改隸貴州省黎平府,完成對苗疆地區(qū)的東部圍堵。雍正六年(1728)“開辟”行動開始后,為便于軍用物資的運輸,將黎平——銅鼓——天柱——鎮(zhèn)遠——貴陽的行政通道改造升級為具有軍事戰(zhàn)略意義的驛道,主要用于運輸軍用糧草物資、傳遞軍情。這條道路的價值于是陡增,黃哨山成為這條驛道上的塞隘,戰(zhàn)略意義于是凸顯。當時,官府在山腳的茅坪寨設有驛館,專門負責接待上下往來的軍政官員和差役,山腳、山頂都設有驛鋪,駐有官兵,專門負責軍事和行政公文的傳遞。隨著“開辟”進程的推進,往來行人(主要是軍隊和行政人員)不斷多了起來。于是,茅坪等附近的民眾便在山腳、山腰和山頂開設有供行人歇息飲食的簡易酒家。
黃哨山山勢峻峭,道路陡險。其道路在山間盤旋,彎處如鋸齒,直處若懸針,上下行者無不望而生畏,抬著官員轎輿上下遂的民夫更是舉步艱難,以致被過往旅客“封”為“黔山第一險隘”。嘉慶九年(1804),黎平知府馮兆珣乘著轎輿經(jīng)黃哨山道往黎平赴任,因道險故,棄轎“手持足撐”而下,及至茅坪,“精力俱!,“夢魂猶驚”,感嘆“若非目睹,臆度皆虛”,“余猶如是,行旅何堪?”以后每次上省公務或回家省親經(jīng)過此道,愈感此道比貴州著名的險道落鷹巖、拉幫坡更加艱險。作為黎平府物資、信息出入的主要干道,怎么能長此以往?特別是他的幕僚、黎平府主管教育的李教授回貴陽省親過黃哨山時不慎墜崖,致腿折斷,嚴重影響工作。這事對馮兆珣震動很大。他于是痛下決心,決定將整修黃哨山道路列為重要“德政”來抓。他先是派員前往勘查并作設計,“狹者使寬,陡者使平,人力所不能辟者則迂道以避其險”。然后,他從官府發(fā)給他的養(yǎng)廉銀中拿出800兩作為工程經(jīng)費。嘉慶十一年(1706)三月,組織茅坪民工修建。這年七月,馮知府出差省城經(jīng)過黃哨山時順便檢查工程進度,得知他所捐800兩銀已經(jīng)用罄,但仍有800兩缺口。若再捐集,不但“虛糜歲月”,而且“徒擾閭閻”。于是,馮知府又慨然從養(yǎng)廉俸中捐出800兩將資金缺口填補(實際用去300兩)。這年九月,工程告竣,從山腳至山頂,計砌青石板5000余級。距山頂約800米,因山勢陡險,將道路修成18道彎拐,盤旋而上,故稱之“十八盤”。距山頂不遠處,因坡陡路窄,路外側(cè)還圍以十余丈長三尺高的石欄桿。經(jīng)此一修,道路狀況較前大有改觀,行人上下之便利又過于落鷹山道。
這條計費銀1100兩修出來的新道,成為馮知府念念不忘的政績。他在親自撰寫的《捐修黃哨山碑記》中這樣記述:
嘉慶九年,余以刑部郎0守黎平,次年三月,由鎮(zhèn)遠赴任。同僚驚相告曰:“是將走黃哨山也”。余意貴州所在皆山,其最險而峻者,則有落鷹巖、拉幫坡,余昔親歷,想不過如諸山。等及過天柱,緣山陰而上,及于頂,倏有役夫數(shù)十人群相擁扶,且懔懔有懼色。俯面視之,江環(huán)如線,山伏如羊,路石如鋸。其直而陡也,亦如針之懸。手持足撐,精力俱疲。如斯險處,連絡有三。比及茅坪安寢,魂夢猶驚,始知黃哨為黔山第一隘徑也。吾乃嘆是非目睹,臆度皆虛。斯路之難,余猶如是,行旅何堪!于是有興修之志。六月,府署學李教授來黎請假,詢之,則曰墜跌黃哨山,腿折成廢。余心惻然,而創(chuàng)修之意遂決。爰命家丁往度形勢,狹者使寬,陡者使平。人力所不能及者,則紆道以避其險,即今所修之路也。捐費八百,命工庀材,始于丙寅春仲,越及七月,余因公至鎮(zhèn)遠,少憩于半山之茶棚,茅坪士庶持簿來請曰:“前捐資告竭,非集腋無以成功!眴栃枞舾,則仍以八百為請。余應之曰:“募化完工,非數(shù)十年不可。且事求諸人,不可必得,徒擾閭閻,虛靡歲月!币驈途枇海允r厥事。余九月猶在省,而來報者曰,黃哨完工已旬日矣。急詢其故,始知工匠筑廠山半,掘土數(shù)寸,青山磷磷,前之搬于四十里外者,今則在跬步之間。兩月工成,費僅三百。統(tǒng)計閱七月而告竣,行人方便,又過于落鷹諸山。自憶黎平出守,德政寥寥,而一念之功,神明贊其功,行人享其利。敢謹記始末,俾后之來守土者歲時加修,垂于勿替云。
及至民國初年,這條古道多有損壞,行人又多有不便。民國8年(1919),茅坪龍安譜、龍燮廷等復倡議募資維修。此次維修計費元錢278.8千文(每千文約白銀一兩),均為史振泰順、劉順泰和、陳祥茂、嚴順太、永順和、陳松泰、吳敬齋、劉義生8家駐茅坪的木商所捐,其中捐資排前兩位的分別是史振泰順94.8千文、劉順泰和66.8千文。通過這次維修,黃哨山道“無稍殘缺”,過者不再“恒嗟行路之難”。民國30年(1941)桂林至三穗公路修通,黃哨山就不再是要道所經(jīng)之處,于是漸被荒遺了。
也因為山險道難,黃哨山歷來都成為過往仕人騷客借以抒發(fā)人生感慨的地方。清乾隆時,錦屏知縣董淑昌經(jīng)黃哨山赴銅鼓(舊錦屏縣城在今錦屏縣銅鼓鎮(zhèn))赴任時,留有《早過黃哨山》詩:
第一峰頭駐馬看,朝煙散盡見江湍。
嶺含曉色千重霽,風動天聲萬里寒。
故國遙騰滄海氣,孤身遠隔碧云端。
殊方莫怪無消息,水復山稠雁度難。
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領(lǐng)略到當時黃哨山道路的險難和錦屏等地區(qū)的偏僻落后,來到這里,就仿佛與世隔絕了。
道光二十七年(1847)隆冬時節(jié),從安順知府調(diào)任黎平知府的常恩在給其繼任者、后來成為封疆大吏的胡林翼的信函中,這樣描繪黃哨山的險和美:
拜別后,山川跋涉,備極驚駭。良因此間道路自鎮(zhèn)遠以下,寬不盈尺,而十步之中不知幾費曲折。兼之天氣嚴寒,行至黃哨山巔,其高峻如登天外,堅冰掛樹,積雪壓峰。四顧明朗,恍若身履玉山。古人云:“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使前人亦履此地,更不知當作何吟詠也。
光緒十五年(1889),開泰知縣趙一鶴經(jīng)黃哨山往開泰縣城(黎平)赴任,留有《黃哨山》詩3首。從他的詩中,我們可以明顯感覺到這位趙知縣的仕途人生充滿著難以言表的坎坷。其詩云:
其一
森森萬木礙晴空,林表鐘聲度晚風。
不向嶺頭回首望,哪知身出綠云中。
其二
下山轉(zhuǎn)較登山險,客路何如世路難。
且醉茅坪今夕酒,一燈疏影夢長安。
其三
峭壁人行若蟻懸,危欄半折補云煙。
雄心欲叱王尊馭,黃哨山高極暮天。
民國初年,貴州辛亥革命元勛兼詩人、茅坪鄰村陽溪的龍昭靈在多次涉經(jīng)黃哨山險道后深有感觸,遂將其險峻與自己艱難多舛的革命生涯相結(jié)合,寫下了著名的《黃哨山行》詩:
黃哨山高上下難,難莫難于半山險。
處之石檻桿,
俯視山腰懸絕壁,仰視山頭入云端。
馬意踟躕仆心怯,一行一駐一長嘆。
屏山四萬八千丈,鳥道中開盤又盤。
瀑布直飛山崖里,路旁水井為誰干。
君不見,
王陽回馬九折坂,雄心多為路摧殘。
又不見,
后來王尊叱馭過,丈夫歷險披忠肝。
用此我心懷無極,揮鞭長嘯山谷寒。
1945年上半年,國民黨第二十軍等部隊為避日軍鋒芒,移駐錦屏地區(qū),中層軍官彭云志與錦屏當?shù)匚氖織畈侔、楊壽昌等登游黃哨山,寫下《重陽登高》:
年來重九怕登高,擊目中原想俊豪。
黑鐵有靈終射虎,朱衣無術(shù)敢乘鰲。
自慚將領(lǐng)心多恨,浪說侯封念已消。
滿眼荊榛刪不盡,避秦無處可逍遙。
這首詩,充分表達了在日本鐵蹄大舉入侵,國家殘破,人民痛苦的景況下,作為國家軍人未能到前線殺敵報國,而是在邊遠山溝里縮躲的憤怒與無奈的情愫。
黃哨山是一座文化名山,同時也是凈化心靈的佛教勝地。
中國的佛道兩家都追求人與自然和諧。修行者沉浸在青山白云、流水清泉之間,領(lǐng)悟生命的真諦。深山里的古剎,常常是道人們的修行悟道之所;叢林間的禪院,往往是僧人們參禪悟空之處。所以,古云:“天下名山僧占多”。
因自然造化,黃哨山峻秀奇險皆兼而備具。山頂上古木參天,云霧繚繞,天生仙山勝境。之所以,黃哨山便成為追求遠離塵世、山水優(yōu)美、環(huán)境幽靜的佛家修行悟道的理想之地。相傳明代中期,湖北高僧甄道乾云游至黃哨山頂上,見這里層峰疊翠,古木蔭蘙,仙霧縹緲,云天相連,遠處山麓有清江如玉帶縈繞,心下甚喜,認為這里便是他四處找尋的修行佳處,決意在此建寺修行。于是,遂四處化緣。歷經(jīng)兩載艱辛,終在山巔古樹林間因地制宜地建起了一座有正殿五間、左右齋房各兩間的白云寺。其朝向清水江的山門,氣勢恢宏,一條青石板道蜿蜒而上,兩側(cè)古木翠竹交相掩映。寺內(nèi)大雄寶殿敬供釋迦牟尼、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八羅漢等像,氣氛肅嚴。自此而后,黃哨山上晨鐘暮鼓,佛歌悠揚,信眾云集,香火不斷。清康熙《天柱縣志》載:“黃少山,去城七十里,舊立庵于上。與黔屬茅坪接壤。對山有五龍嶺。傳唐王巡至此!
凡高僧大德者,多系才學淵博人。于是,寺廟也就成為文人聚會和文化播傳之所。黃哨山白云寺也不例外。白云寺建成之后,不但成為了周邊信眾尋找精神寄托之場所,同時也成了過往文人落腳憇息和交流思想、凈化心靈的地方。晚明時,湖廣晃州知府吳賡虞宦游至此,在與僧人一宿交流后,留下了一副頗富內(nèi)涵的楹聯(lián):
曲徑云封留客掃,禪門月靜待僧敲。
這副對聯(lián),寫出了在邊遠云天山寺中修行悟道的僧道的寂寞,寫出了他們對知心朋友前來交流以化解孤寂的強烈渴望,真實地反映了他們在與寂寞作斗爭的艱苦修行生活。
還有,清咸豐六年(1856),黃河兩岸水陸提督陳天佑公干途經(jīng)黃哨山,在白云寺小憩,感斯境之幽靜、斯僧之怡然,也留下一聯(lián):
石磬聲聲繞嶺飛,引石龜聽法,古柏參禪,萬物皆隨空寂意;
木魚陣陣和風舞,趨后世情魔,前生累業(yè),眾生盡得釋門真。
清光緒后期,山頂?shù)陌自扑掠衷欢燃孀魅鍖W書院。說到山頂?shù)臅,就得提到晚清名儒曾廉?/p>
甲午戰(zhàn)爭失敗后,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發(fā)起旨在強國的戊戌變法,要求國家實行改革。但遭到朝廷上下一大批保守勢力的強烈反對,國子監(jiān)助教曾廉便是代表。曾氏雖然思想守舊,但憂國憂民,曾上 書慈禧太后,建議誅殺康、梁等人。稍后,他又極力支持義和團運動,反對外國列強。義和團失敗后,曾氏被朝廷通緝,于是化名“曾夏陽”南下逃亡。光緒二十八年(1902),曾氏潛游至白云寺,為住僧友納,遂在此隱居。
這位學富五車的儒學大師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他在白云寺住下不久,便滋生辦學課徒之念。于是,在寺僧和茅坪等周邊民眾的支持下,曾氏在寺院旁辦起白云書院,收納天柱、錦屏兩地青年才俊教授儒學。在開學的當天,四鄉(xiāng)群賢畢至,父老云集,曾氏親書一大氣磅礴的楹聯(lián)于書院大門:
倚檻憑欄,俯瞰清江秀水送來濤聲貫耳;
登樓附閣,環(huán)觀天柱名山都向此處低頭。
曾氏在山上辦學,將當正在變革時期中國的封建文化思想從京城帶到了邊遠的“天末”,使這里的人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從皇帝身邊帶來的氣息,感受到了國家在跳動的脈搏。
曾氏在黃哨山上辦學一年有余,因其品端、行正、博學,大受歡迎和尊重。他教育學生品要端,行要正,誠信守禮;要志存高遠,愛國愛民。當時的青年才俊、以后成為清水江乃至貴州文化名家的錦屏縣陽溪龍昭靈和天柱高釀上花龍秀三、春花龍秀腰、邦寨吳用竹、岑板吳見舉等都出自其門下。
稍后,曾氏周游天柱、錦屏(今銅鼓)、黎平、鎮(zhèn)遠等地講學,課陡之余,著書立說,在錦屏(銅鼓)掘閱園居住期間改編《元書》108卷,在天柱所著的詩文集《瓜蠡庵集》18卷后流傳于高釀地區(qū)。
民國13年(1924),川軍熊克武部由黔入桂,途經(jīng)黃哨山,被茅坪等地民眾武裝襲擊,死傷多人,熊遂遷怒于白云寺,命人縱火,白云古寺遂化為灰燼。民國中期,附近信眾復集資再建,“文革”初期又被“破四舊”的-們焚毀,所有功德碑悉被砸爛。至今所看到的單棟木結(jié)構(gòu)寺廟是1980年代初附近村民集資所建的。當年的鼎盛輝煌,只能從寺前殘板和四周蒼樹間去尋找和領(lǐng)略了。
黃哨山上建有寺廟后,這座山就成為令周邊民眾敬仰的神靈之山,很多信眾不顧山途險遠,紛紛前來拜佛求簽。當成為繁忙的驛道后,這里又成為篤信佛教因果報應的信士們修陰積德的地方,有人義務整修損壞的道路,有人暑熱天在山道上免費給上下行人提供茶水、甜酒,有人甚至義務為上山困難者抬運行裝。
信息來源:錦屏縣人民政府辦公室